炎热的夏季,田间地头最吸引孩子们的,除了地里种着的黄瓜、西瓜、番茄,就是甜秫秸了。孩子们喜欢甜食,找甜秫秸不仅为了好吃,更在于寻找的过程。甜秫秸就是口感比较甜的玉米秆、高粱秆。
当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大地,人们在地里又困又热,干渴难耐,要是找到一根甜秫秸,顿时口舌生津,身上的炎热感也去了大半。寻找甜秫秸并不容易,那些长势喜人、叶子乌黑发亮的玉米秆,汁水酸涩,是没法吃的。最好的甜秫秸实际是患了黑粉病的“病号”,它不结玉米穗,玉米皮包裹的,或者干脆裸露的柱状物,呈灰白色或灰黑色,裹着一层光滑的膜状体,病瘤成熟时外膜破裂,散出黑粉。这种玉米侵吞肥力,侵占空间,影响健康玉米的生长,农人们皆欲除之而后快。生了病的玉米秆不长玉米,其养分就集中到了秫秸里,异常甜美。这种病害出现概率很小,一亩地难得出现几根。
还有一种适合吃的玉米秆,身材矮小瘦弱,不长玉米棒或者玉米棒很小。它们是生存竞争的失败者,叶子黄黄的边缘泛红,一副病恹恹的样子。阴差阳错,这种玉米的养分,也都集中到了秸秆里,吃起来也很甜。
找到甜秫秸是令人兴奋的事。在深绿色的玉米地里,为了找到这么一根合适的,要对每一棵令人生疑的玉米秆细细打量,发现了以后一阵狂喜,赶快用锋利的镰刀砍下来。
砍下甜秫秸,我们迅速剥掉叶子,掐头去尾,用牙齿一片一片撕去甜秫秸的坚硬外皮,便露出一拃多长、脆嫩而水灵的内芯。咬一口内芯,像兔子吃草一样“嘎吱嘎吱”咀嚼几下,便有甜滋滋凉飕飕的汁液在嘴里流淌开来,很快又渗透到全身的每个毛孔,浑身上下的疲惫和焦渴一扫而光,唯留清凉鲜爽。坐在地头,一边吹着凉风一边吃,那夸张的表情、吮吸的声音、开心的笑声,是乡村田野里一道美丽的风景。
在这沁人心脾、凉风徐徐的美妙感觉中,一根、两根甚至是好几根长长的甜秆儿不知不觉就嚼完了。坐在泡桐树的阴凉下,甜丝丝的汁水从口腔进入喉咙,享受偶尔刮来的小风,有种说不出的惬意。
入秋以后,玉米穗长出浓密的紫红色缨子,外皮逐渐变黄变干,就到了收获的时候。我们先掰下玉米棒,再把秫秸砍回家。在玉米地里穿梭,玉米叶子生涩干硬,长着锋利的锯齿,把人身上拉出伤口,再与汗液混合,真是又痛又痒。砍下来的秫秸,被一堆堆放倒拉回家。此时的秫秸除了当柴烧外别无他用。缺少甜食的我们,还不忘在秫秸堆里扒拉,找那些瘦小不长玉米的、紫色的秸秆来吃。砍下的秫秸无法获取水分,也失去了鲜味,吃起来又硬又柴,但是我们仍然吃得津津有味。
甜高粱,外形跟高粱很难分别,号称比糖甜3倍,又被称为甜秆、芦粟、芦穄、芦黍、雅津甜高粱、芦稷、甜高粱、高粱米甘蔗,是高粱的一个变种。极少的人家,种高粱的同时,会撒下一些甜高粱种子。甜高粱和普通高粱在外形、生长习性方面没有什么区别,甜高粱的好处在于,它的秸秆中糖分含量高。用牙齿剥去外皮,里面的芯像甘蔗一样,甚至比甘蔗更甜,口感更好。因为好吃,乡邻们往往把它种植在隐秘的地方,外人一般不认识,就当作普通高粱对待。
玉米秆很高,与成人的个头差不多;高粱秆更高,植株都在两米以上。它们是田野里的青纱帐。那时我们钻进地里,就像是掉进青绿色的大海,谁也看不见谁,交流只能靠吼。找到适合吃的甜秫秸,就用镰刀砍下来,咬一口试试甜不甜,符合要求的剥掉皮拿回家,弟弟妹妹都喜欢吃。
秋收结束,吃甜秫秸的机会也就不多了。乡邻们把秸秆打捆晾晒,大多垛起来当柴烧。每家都有一座秫秸垛,是我们少时捉迷藏的战场、思考心事的发呆打坐之地。在秫秸垛里,可以依靠、可坐可躺,舒服安逸。秸秆可以随时抽出来玩,偶尔发现一根颜色青绿或者紫色的,嚼起来有甜味,不禁一阵狂喜。
如今物质生活好了,人们都吃上了甘蔗。甘蔗不贵,口感也好,小孩也不再吃玉米秆和高粱秆了。我们小时候吃的甜秫秸,皮很薄很硬,刃口锋利,容易划伤手或者嘴巴。那时被划伤了手,就直接从地里抓一把泥土盖住伤口,或者把高粱叶子上的白霜刮下来涂在伤口上,流血即止。从经济角度看,不管是甜高粱还是普通高粱,都有产量低、价格低的问题,经济效益不如其他作物,管理起来麻烦,逐渐就从农田里消失了。